我从小就特别反感别人抽烟。
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很单纯地不喜欢烟的味道,我对烟味又比较敏感,可能闻到一点烟味,一整天嗓子里都不大舒服。 但是我爸爸特别爱抽烟,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印象,他每天回家就先坐在沙发上抽根烟,家里客厅、卧室、阳台和洗手间都有他的烟灰缸,也就都有一股烟味。 我跟他提过几次让他少抽点,他最多也就是尽量在想抽烟的时候避开我,去楼道里抽。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完全不能理解他,我觉得烟味那么呛,根本无法想象抽烟会带来什么快乐,我也很难想象那种让人从鼻腔到嗓子都很不舒服的味道会让人上瘾。 我坚持认为抽烟无非是一些成年人为了显得自己成熟而故意做出的姿态。 因为这种不理解,我对爸爸也有点生气,连带着很久以来我都不喜欢接触所有抽烟的人。 后来我自己长大了一点,开始遇到不少不开心的事情。 像是我想做的工作我父母不喜欢,我不管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满意,像是我当时实习的公司企业文化非常冷漠,我可能一个礼拜都没有办法和身边的同事说几句话,以及那时候我刚分手,还很不幸是被甩掉的那一方。 总之那段时间,我抑郁得无以复加。 “你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其实你可以试着抽根烟的,抽完了你就会觉得释放了。”我一个朋友这么跟我说。 虽然我没有接受他的建议,而是选择了喝酒喝到醉。然后我发现其实廉价的啤酒也不怎么好喝,喝醉了会吐,第二天醒了头非常疼,也很难受,对身体又不好。 但是有种奇怪的,释放的快感。 像是终于找一个途径去宣泄,去转移注意力,可以不再沉浸在难过和消沉的情绪里。 我突然开始有一点理解那些喜欢抽烟的人,包括我爸爸。 2 那个提议我抽烟的朋友比我大四五岁,他说他上学的时候也不喜欢抽烟,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很多男人烟瘾那么大,还觉得抽烟很酷。 他抽烟是结婚之后开始的。 那时候家里刚刚买了房车,每天醒了就欠着银行几百万,生活中又时时处处都在需要钱,每到月底看看账单和存款,想生个孩子的计划就一直拖着。 他没有别的办法,就拼命工作,每天加班到全公司最后一个走。 烟瘾也就是那段时间染上的。 他说,抽烟是一种最简单的休闲方式,花钱不多,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解决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工作太累抽根烟放松,遇到烦心事抽根烟缓解,熬夜加班抽根烟提神。 有时候想一个人待会儿,就跟妻子说“我下楼抽根烟”,然后站在楼下点根烟慢慢抽完,把生活的苦涩都吸到肺里再吐出来,发一会儿呆。 “作为一个有家庭的男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庭,可能只有抽烟的那几分钟,我属于自己。 “那是我一整天里面,最奢侈的几分钟。” 我挺想跟他说,如果一定要暂时逃避生活的话,最好也找一种不那么损害健康的方式。但我又想了想,熬夜,酗酒,暴饮暴食,和不同的陌生人约会……其实逃避生活的方式,好像都是不大健康的。 但好像都抵不过生活本身的艰难。 3 知乎上有个问题是“为什么你要抽烟”,有人回答说,因为不能总是哭吧。 看着也很心酸。 虽然我还是不喜欢烟味,但我开始明白,我们年轻人是因为幸运,生活在一个比较好的时代,有很多宣泄情绪的途径,可以喝酒,可以打游戏,可以旅游购物吃美食,可以做各种极限运动。 但是我们的长辈,甚至比我年长不了几岁的不少80后男人,他们没有这么多获取多巴胺的方式,他们单调的日子里,对抗生活唯一的办法就是抽烟。 我开始理解我爸爸,以及更多和他一样戒不掉烟的男人们。 可能抽烟的确不是个好习惯,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我们的父母辈也会觉得,年轻人沉迷于玩手机,玩电脑也并不好,即使电子辐射是个谣言,但至少对眼睛的确是有害的; 我的挺多朋友都跟我说过,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生闷气,好几天不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会觉得很担忧; 而我这种作息很规律,每周健身三次的人偶尔也会觉得,他们可以少熬点夜,多锻炼身体…… 这个时代是提倡“自律”的,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在要求你把自己变成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但是,面对致命的压力和无趣的生命,每个人可能都需要那么点不太健康的,能放纵一下自己的方式去和它对抗。 这并不一定就完全是坏事,就非得被扼杀——毕竟,你一定要劝别人戒掉的话,人家以后拿什么开心呢?